三弦漫谈柳生

小三子写剑圣，主题就是「道与情」，也就是锐变，早期的剑圣认为道的极意是「无双无暇完美一剑」，也就是剑的成就，剑不需要多余的情感，他只需要纯粹而专一，剑是无情的，因此人也跟着无情。他拔剑只为拔剑而拔剑。这就是小三子所说的剑君的远因，当初在写最长的一夜时，我想到刚出场的剑君，那只为拔剑而拔剑的单纯，那只为攀上第一的挑战，单纯而乾净的动机。我跟身边的戏迷朋友说过，如果剑君维持当年的心情，过了一段漫长的修行时光后，也许他就是另一个坐在夜叉洞的剑圣。

剑圣与一般剑客最大的不同有两点，一是胜败不繫于心，甚至认为失败事件好事，是帮助自己步向道的助力，而他取师千败一剑，则是这个想法的旁注，其实千败一剑本是小三子曾经设定的一个剑客，在千败之后萃取精随而成就一剑无敌之招，可是当时编剧组的大家认为输一千次的剑客很鸟，所以我就把它当作剑圣的师父在写了。而剑圣的另一个不同点，是他的无情，他把自己当作见的一部分，而不是把剑当作自己的一部份。以剑求道。他甚至把剑当作一种宗教，以至于他对侮辱剑的人不能容忍。我想当年神无月也是为了阻止疯狂剑客乱杀路人案件，才会对上这样一个柳生剑影吧。

随着故事的推展，剑圣的道也开始变化，而最终又回归自身，剑无以成道，人方能达道，是以「以剑入道」。这也是小三子的原意，无情非是真无情，未经试炼不得大道。一个从没得到过感情的人，他放下感情是假的，因为他没有，这就是好像一个一生穷苦的乞丐说他不贪图富贵一样的没说服力。无论你是怎样的安贫乐道，你始终是没经歷过诱惑，没经歷过诱惑又怎能说自己摆脱诱惑？不曾得到的东西，就不能放下。简单的一句话：「不因为得不到而放下，是因为不需要而放下。」剑圣最后的悟道，也就是他成功的走完了这一段，他得到过，他放下了。

影响剑圣一生最多的三个人，应该是良峰贞义（秀泷）、伊达我流、与楼无痕，这三个角色分别代表的是「啟发」、「引导」、「顿悟」。这三个过程，良峰贞义（秀泷）捨剑回到阪良城，甚至无惧剑圣的愤怒，良峰贞义对剑圣说「你的剑太无情。」此时的剑圣认为感情是求「道」过程中多余的东西，剑既然是无情，以剑入道便不需要感情。但良峰贞义的抉择又何尝没在他心裡投入一块石头？这颗石头也让他在后面遭遇楼无痕的时候起了关键作用。

伊达是个多情的公子哥，他对剑对道的要求都没这么高，他有好高骛远的年少轻狂，却把情义看的比任何人都重，无论是横樑黄羽事件，或者是面对赤霄练跟天草的情感处裡，他热爱生命也珍惜身边所有的人，他与剑圣无论性格与想法都南辕北辙，他挥剑是为了身边的人，也为了他心中守护的正义。这完全违背了剑圣的中心思想，也因此师徒有过两次激烈的衝突，第一次横樑黄羽事件是接在良峰贞义取刀事件之后，这对剑圣而言是一个种子。他当下的想法，大概也只是想让伊达受点教训吧，后来出手，也纯粹是因为横樑黄羽引起他的兴趣。

第二次的衝突，是剑圣败离剑阁后，发现自己不再纯粹专一，发现自己心志动摇，而伊达却前来请求他协助救出天草。剑圣看似训示伊达，实际上那些话都是对自己讲的，他对自己的信念动摇感到怀疑，感到自己偏离了自己的目标，他放不下楼无痕，又放不下剑，于是借由对伊达的训示，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走偏了路。而他最后出手救了伊达，其实就已经默认了伊达的道理，他是人，不是剑，伊达，可是剑圣悟道途中的引导者。

楼无痕，他是改变剑圣的关键人物，良峰贞义先是为了阪良城民放弃了剑，后来更斩断了自己与莫召奴的羁绊，一力承担了所有的重担，他的取跟捨是同样的坚决，明明是爱却放弃，明明不忍却又杀，同样是这种心与剑的背驰，让他对楼无痕有着极大的兴趣，楼无痕并不如外表的坚强，他可能是小三子笔下最「弱气」的一个女性角色。

心与剑背道而驰，而剑法却又如此高超，这不合常理，更不合剑理，当剑圣努力探求这原因的时候，不自觉产生了微妙的感情，而他自己并不知道，当他为楼无痕一战曌云裳时，他不明白自己何以无法再专注。震惊与迷惘让他败下阵来，直到楼无痕问他：「如果你连一句爱我都说不出，你想带我去哪裡？」，剑圣到此时才霍然惊觉，我竟然爱上了这个女人，囧！

再度败在任剑谁手中后，剑圣歷经了一番挣扎，终于领悟更深的一曾意涵，道之意唯有自然，一切因心所困，在写这一段时，其实我是连哪几句台词都不想下的，盖因悟道是个人的心路歷程，外人的解说都是多余的，可如果只演海水沾到脸，只怕观众只会看的雾煞煞，所以还是加了简单的旁白。

他击败了曌云裳，带走了楼无痕，他承认自己的感情，也承认了「剑，不等于无情」。他得到了，得到了「情」领受了「情」这情指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包含对伊达的师徒之情等各种情感。他从剑变回了人，而崩坏的价值再度构建后，也就是最后的关头，他必须放下。

楼无痕的离开，不是因为自责难过或者赎罪，当然这是其中的一部分，却只是极少的部份，当红楼崩毁，楼无痕悟了，他明白这一切的虚枉梦幻。出家是为了修行，而不是其他任何理由。而更重要的是，楼无痕明白自己对剑圣的意义，唯有离开。唯有让剑圣「放下」，才是他道的最终点。他的离开，是为了成就剑圣
，成就这最后一段的悟道之旅。

曾经剑圣不动情，对情无感，而当楼无痕说要出家时，剑圣面临了第一次，也是即为关键的一次，他即将「失去了」。这让剑圣无法接受，过往的他视情如蛇蝎猛兽，而今情将离去，他却惊惧。而楼无痕却对他说，这是他最一开始的追求。剑圣猛然惊觉，这就是他要的东西。这就是道。在发泄过后，他安然接受这个结果，他没有失去楼无痕，他却已放下楼无痕。「不因为得不到而放下，是因为不需要而放下。」

是失去，是放下，结果并无不同，但心态上却是不同。不曾得到的东西变不能放下，剑圣得到过，然后放下了，他明白了以剑求道，不在于至高至美的一剑，而在于他心的歷练。他在无常庵解剑，他已超越无心无剑的境界，「剑不能成道，唯人可以达道」。剑圣的以剑入道的故事，也在此划下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