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寻味的真话

讲真话很难，听真话也不易。有些贪官习惯于讲假大空的话，我们早已耳熟能详，比如“想到广西还有几百万群众没脱贫，我就睡不着觉”之类，和该高官的贪贿事实一对比，实在有些荒唐可笑。但也有一些大实话，因为出乎我们的意料而受到人们的非议。比如，最近媒体上口诛笔伐的“温和腐败”论就是一例。
论者是云南省麻栗坡原县委书记赵仕永。他说：“那些不给钱就不办事的人是‘暴力腐败’；像我这样，在为人办好事的情况下收点钱，是温和的，所以我说自己是一个温和腐败的县委书记。”赵仕永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样的辩护呢？他的解释是：“因为现在社会上有‘潜规则’。很多人是在损害别人的利益、损害麻栗坡的利益，可我不是，我不存在收了钱不办事、吃拿卡要，我是正常地履行县委书记的职责。我收人家的钱，是在为麻栗坡做好事的情况下收的，这是正常的，而且没有损害麻栗坡群众的利益。”当被问及为什么购买个人用品也要报销时，赵仕永很干脆地说：“我是县委书记，有报销的便利条件。现在当官的哪个不这样，大家都这样做，我也这样做，正常啊！”
从老百姓的眼光来看，“暴力腐败”和“温和腐败”的划分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所有的贪贿者占有的都是纳税人的钱，至于你贪贿后替人办不办事，那是你个人的“官德”问题，而你对老百姓的侵害从受贿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我之欣赏赵仕永的地方在于，他为我们道出了官场的两种生态：收钱办事和收钱不办事。赵仕永概括得妙：收钱办事叫“温和腐败”，收钱不办事叫“暴力腐败”，那么，现在官场中“温和腐败”的占多数还是“暴力腐败”的占多数？“温和腐败”是替人办了事，为何还会被揪出来？所有这些，实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研究课题。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仕永的真话比那些“当了领导以后，放松了学习，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之类贪官的忏悔要有价值得多。
其实，如果仔细留意，官场中类似的真话还是有的，只是我们通常把它们当成了谬论而不是喻世明言。比如，几年前，唐山市一家民营企业因为领导一句话被路北区人民法院强行执行走200万元，该院副院长如此回答记者：“这里有些情况我也没法跟你深讲，领导派我们的活我们得干吧？领导作出的决定不一定都对，但领导作出了决定我们不执行是绝对不对的。”他的话不正是对“唯上是从”政治生态的生动刻画吗？还有，在西北五省区党校研究生班咸阳考区，学员乾县科技局局长王显亮对一位重申考场纪律的考区负责人破口大骂：“这是啥考试，还弄得和真的一样，我掏钱买文凭，你有啥资格管我！”多么痛快！真应该给王显亮颁一个最牛真话奖！可惜很多时候，我们的媒体被这些真话雷到了，只知一味痛骂，不知深长思之，结果失掉了挖出社会毒瘤的线索，更失掉了对制度性缺陷的认真反省。
本文想提请媒体注意的是：不要浪费任何真话，包括贪官的真话。